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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有句古话:敬惜字纸。这话有古今两种通俗变体:古代人们说,用印了字的纸擦屁股要瞎眼睛;现代有种近似科学的说法:用有油墨的纸擦屁股会生痔疮。
  
  其实,真正要敬惜的根本就不是纸,而是字。文字神圣。我没听到外国有类似的说法,他们那里神圣的东西都与上帝有关。
  
  人间的事物要想神圣,必须经过上帝或者上帝在人间代理机构的认可。
  
  听说,天主教的主教就需要教皇来祝圣。相比之下,中国人就不需要这个手续。
  
  只要读点书,识点字,就可以写文章。写来写去,自祝自圣。这件事有好处,也有不好处。
  
  好处是达到神圣的手续甚为简便,坏处是写什么都要带点
  
  “圣”气,就丧失了平常心。我现在在写字,写什么才能不亵渎我神圣的笔,真是个艰巨的问题。
  
  古代和近代有两种方法可以壮我的胆。古代的方法是,文章要从夫子曰开始。
  
  近代的方法是从
  
  “毛主席教导我们说”开始。这两种方法我都不拟采用。其结果必然是:这篇文字和我以往任何一篇文字一样,没有丝毫的神圣性我们所知道、并且可以交流的信息有三级:一种心知肚明,但既不可说也不可写另一种可说不可写,我写小说,有时就写出些汉语拼音来。
  
  最后一种是可以写出来的当然,说得出的必做得出,写得出的既做得出也说得出;此理甚明。
  
  人们对最后这类信息交流方式抱有崇敬之情。在这方面我有一个例子:我在云南插队时,有一阵是记工员。
  
  队里的人感觉不舒服不想上工,就给我写张假条。有一天,队里有个小伙子感觉屁股疼,不想上工。
  
  他可以用第一种方式通知我,到我屋里来,指指屁股,再苦苦脸,我就会明白。
  
  用第二种方法也甚简便。不幸他用了第三种方式。我收到那张条子,看到上面写着
  
  “*疼”,就照记下来。后来这件事就传扬开来,队里的人还说,他得了杨梅大疮,否则不会疼在那个部位上。
  
  因此他找到我,还威胁说要杀掉我。经过核实原始凭据,发现他想按书面语言,写成臀部疼,不幸写成了
  
  “电布疼”,除此之外,还写得十分歪歪斜斜。以致我除了认做*疼,别无他法。
  
  其实呢,假如他写屁股疼,我想他是能写出的;此人既不是*疼,也不是屁股疼,而是得了痔疮;不过这一点已经无关紧要了。
  
  要紧的是人们对于书面话语的崇敬之情。假如这种话语不仅是写了出来,而且还印了出来,那它简直就是神圣的了。
  
  但不管怎么说罢,我希望人们在说话和写文章时,要有点平常心。屁股疼就说屁股疼,不要写电布疼。
  
  至于我自己,丝毫也不相信有任何一种话语是神圣的。缺少了这种虔诚,也就不配来说话我所说的一切全都过去了。
  
  似乎没有必要保持沉默了。如前所述,我曾经是个沉默的人,这就是说,我不喜欢在各种会议上发言,也不喜欢写稿子。
  
  这一点最近已经发生了改变,参加会议时也会发言,有时也写点稿。对这种改变我有种强烈的感受,有如丧失了童贞。
  
  这就意味着我违背了多年以来的积习,不再属于沉默的大多数了我还不致为此感到痛苦,但也有一点轻微的失落感,我们的话语圈从五十年代起,就没说过正常的话:既鼓吹过亩产三十万吨钢,也炸过精神原子弹。
  
  说得不好听,它是座声名狼藉的疯人院。如今我投身其中,只能有两种可能:一是它正常了,二是我疯掉了,两者必居其一。
  
  我当然想要弄个明白,但我无法验证自己疯没疯。在这方面有个例子:当年里根先生以七十以上的高龄竞选总统,有人问他:假如你当总统以后老糊涂了怎么办?
  
  里根先生答道:没有问题。假如我老糊涂了,一定交权给副总统。然后人家又问:你老糊涂了以后,怎能知道自己老糊涂了?
  
  他就无言以对。这个例子对我也适用:假如我疯掉了,一定以为自己没有疯。
  
  我觉得话语圈子比我容易验证一些假如你相信我的说法,沉默的大多数比较谦虚、比较朴直、不那么假正经,而且有较健全的人性。
  
  如果反过来,说那少数说话的人有很多毛病,那也是不对的。不过他们的确有缺少平常心的毛病几年前,我参加了一些社会学研究,因此接触了一些
  
  “弱势群体”,其中最特别的就是同性恋者。做过了这些研究之后,我忽然猛省到:所谓弱势群体,就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的人。
  
  就是因为这些话没有说出来,所以很多人以为他们不存在或者很遥远。
  
  在中国,人们以为同性恋者不存在。在外国,人们知道同性恋者存在,但不知他们是谁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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